目前分類:大師紀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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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Albert Einstein


  在科學的廟堂裏有許多房舍,住在裡面的人真是各色各樣,而引導他們到那裏去的動機實在也各不相同。有許多人所以愛好科學,是因為科學帶給他們以超乎常人的智力上的快感,科學是他們自己的特殊娛樂,他們在這種娛樂中尋求生動活潑的經驗和雄心壯志的滿足;在這座廟堂裏,另外還有許多人所以把他們的腦力產物奉獻在祭壇上,為的是純粹功利的目的。

如果上帝有位天使跑來把所有屬於這兩類的人都趕出廟堂,那麼聚集在那裏的人就會大大減少,但是,仍然有一些人留在裏面,其中有古人,也有今人。我們的普朗克就是其中之一,這也就是我們所以愛戴他的原因。


  我很明白,我們剛才在想像中隨便驅逐了許多卓越的人物,他們對建設科學廟堂有過很大的也許是主要的貢獻;在許多情況下,我們的天使也會覺得難於做出決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如果廟堂裏只有我們剛才驅逐了的那兩類人,那麼這座廟堂就絕不會存在,正如只有蔓草就不成其為森林一樣。因為,對於這些人來說,只要有機會,人類活動的任何領域他們都會去幹;他們究竟成為工程師、官吏、商人,還是科學家,完全取決於環境。

現在讓我們看看那些為天使所寵愛的人吧。他們大多數是相當怪僻、沉默寡言和孤獨的人,儘管有這些共同特點,實際上他們彼此之間很不一樣,不像被趕走的那許多人那樣彼此相似。究竟是什麼把他們引到這座廟堂裏來的呢?這是一個難題,不能籠統地用一句話來回答。

首先我同意叔本華所說的,把人們引向科學和藝術的最強烈動機之一,是要逃避日常生活中令人厭惡的粗俗與使人絕望的沉悶,是要擺脫人們自己反覆無常的慾望的桎梏。一個修養有素的人總是渴望逃避個人生活而進入客觀知覺和思維的世界;這種願望好比城市裏的人渴望逃避喧囂擁擠的環境,而到山上去享受幽靜的生活,在那裏,透過清寂而純潔的空氣,可以自由地眺望,陶醉於那似乎是為永恆而設計的寧靜景色。


  除了這種消極的動機以外,還有一種積極的動機。人們總是想以最適當的方式來畫出一幅簡化的和容易領悟的世界圖像;於是他就試圖用他的這種世界體系(cosmos)(註一)來代替經驗的世界,並來征服它。這就是畫家、詩人、思辯哲學家和自然科學家所做的,他們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各人都把世界體系及其構成作為他的感情生活的支點,以便由此找到他在個人經驗的狹小範圍裏所不能找到的寧靜和安定。


  理論物理學家的世界圖像在所有這些可能的圖像中佔有什麼地位呢?它在描述各種關係時要求盡可能達到最高標準的嚴格精確性,這樣的標準只有數學語言才能達到。另一方面,物理學家對於他的主題必須極其嚴格地加以限制:他必須滿足於描述我們的經驗領域裏的最簡單事件:企圖以理論物理學家所要求的精密性和邏輯完備性來重現一切比較複雜的事件,這不是人類智力所能及的。高度的純粹性、明晰性和確定性要以完備性為代價。

但是當人們畏縮而膽怯地不去管一切不可捉摸和比較複雜的東西時,那麼吸引我們去認識自然界的這一渺小部分的究竟又是什麼呢?難道這種謹小慎微的努力結果也夠得上宇宙理論的美名嗎?


  我認為,是夠得上的;因為,作為理論物理學結構基礎的普遍定律,應當對任何自然現象都有效。有了它們,就有可能借助於單純的演繹得出一切自然過程(包括生命)的描述,也就是說得出關於這些過程的理論,只要這種演繹過程並不太多地超出人類理智能力。因此,物理學家放棄他的世界體系的完備性,倒不是一個有什麼基本原則性的問題。


  物理學家的最高使命是要得到那些普遍的基本定律,由此世界體系就能用單純的演繹法建立起來。要通向這些定律,並沒有邏輯的道路;只有通過那種以對經驗的共鳴的理解為依據的直覺,才能得到這些定律。

由於有這種方法論上的不確定性,人們可以假定,會有許多個同樣站得住腳的理論物理體系;這種看法在理論上無疑是正確的。但是,物理的發展表明,在某一時期,在所有可想像到的構造中,總有一個顯得比別的都要高明得多。凡是真正深入地研究過這個問題的人,都不會否認唯一地決定理論體系的,實際上是現象世界,儘管在現象同他們的理論原理之間並沒有邏輯的橋梁;這就是萊布尼茲(Leibnitz)非常中肯地表述的「先定的和諧」(註二)。物理學家往往責備認識論者對這個事實沒有給予足夠的注意。我認為,幾年前馬赫同普朗克之間所進行的論戰的根源就在於此。


  渴望看到這種先定的和諧,是無窮的毅力和耐心的泉源。我們看到,普朗克就因此而專心致志於這門科學中的最普遍的問題,而不使自己分心於比較愉快的和容易達到的目標上去。我常常聽到同事們試圖把他的這種態度歸因於非凡的意志力和修養,但我認為這是錯誤的。促使人們去做這種工作的精神狀態,同信仰宗教的人或談戀愛的人的精神狀態相類似;他們每天的努力並非來自深思熟慮的意向或計畫,而是直接來自激情。我們敬愛的普朗克就坐在這裏,內心在笑我像孩子一樣提著第歐根尼的燈籠(註三)鬧著玩。我們對他的愛戴不需要作老生常談的說明。祝願他對科學的熱愛繼續照亮他未來的道路,並引導他去解決今天物理學的最重要的問題,這問題是他自己提出來的,並且為了解決這問題他已經做了很多工作。祝他成功地把量子論同電動力學和力學統一於一個單一的邏輯體系裏。






註一:"cosmos"原來的意思是「宇宙」,是指廣包一切秩序井然的整個體系。

註二:「先定的和諧」(harmonia praestabilita)是萊布尼茲所用的術語。他說一切「單子」之間,特別是心同物之間,存在著一種預先被永遠確定了的和諧。

註三:第歐根尼(Diogenes)是西元前4世紀的希臘犬儒學派的哲學家,他衣食極簡陋,常露宿或住在大木桶裡。據說他曾在白晝提著燈籠到處尋找誠實的人。(諷刺世上只有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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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Albert Einstein 


  我們這些總有一死的人的命運是多麼奇特呀!我們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只作一個短暫的逗留;目的何在,卻無所知,儘管有時自以為對此若有所感。但是,不必深思,只要從日常生活中就可以明白:人是為別人而生存的--首先是為那樣一些人,他們的喜悅和健康關係著我們自己的全部幸福;然後是為許多我們所不認識的人,他們的命運經由同情的紐帶同我們密切結合在一起。

我每天上百次地提醒自己:我的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都依靠著別人(包括生者和死者)的勞動,我必須盡力以同樣的份量來報償我所領受了的和至今還在領受著的東西。我強烈地嚮往著儉樸的生活,並且時常為發覺自己占用了同胞的過多勞動而難以忍受。我認為階級的區分是不合理的,它最後所憑藉的是以暴力為根據。我也相信,簡單純樸的生活,無論在身體上或是精神上,對每個人都是有益的。

 

  我完全不相信人類會有那種在哲學意義上的自由。每一個人的行為,不僅受著外界的強迫,而且還要適應內心的必然。叔本華(Schopenhauer)說:「人雖然能夠做他所想做的,但不能要他所想要的。」這句話從我青年時代起,就對我是一個真正的啟示;在我自己和別人生活面臨困難的時候,它總是使我們得到安慰,並且永遠是寬容的泉源。

這種體會可以寬大為懷地減輕那種容易使人氣餒的責任感,也可以防止我們過於嚴肅地對待自己和別人;它還導致一種特別給幽默以應有地位的人生觀。

 

  要追究一個人自己或一切生物生存的意義或目的,從客觀的觀點看來,我總覺得是愚蠢可笑的。可是每個人都有一定的理想,這種理想決定著他的努力和判斷的方向。

就在這個意義上,我從來不把安逸和享樂看作是生活目的的本身--這種倫理基礎,我叫它豬欄的理想。照亮我的道路,並且不斷地給我新的勇氣去愉快地正視生活的理想,是善、美和真。要是沒有志同道合者之間的親切感情,要不是全神貫注於客觀世界--那個在藝術和科學工作領域裡永遠達不到的對象,那麼在我看來,生活就會是空虛的。人們所努力追求的庸俗的目標--財產、虛榮、奢侈的生活--我總覺得都是可鄙的。

 

  我對社會正義和社會責任的強烈感覺,同我顯然的和對別人和社會直接接觸的淡漠,兩者總是形成古怪的對照。我實在是個「孤獨的旅客」,我未曾全心全意地屬於我的國家,我的家庭,我的朋友,甚至我最接近的親人;在所有這些關係面前,我總是感覺到有一定距離並且需要保持孤獨--而這種感覺正與年俱增。

人們會清楚地發覺,同別人的相互瞭解和協調一致是有限度的,但這不足惋惜。這樣的人不免有點失去他的天真無邪和無憂無慮的心境;但另一方面,他卻能夠在很大程度上不為別人的意見、習慣和判斷所左右,並且能夠不受誘惑要去把他的內心平衡建立在這樣一些不可靠的基礎之上。

 

  (政論)......在人生的豐富多彩的表演中,我覺得真正可貴的,不是政治上的國家,而是有創造性的、有感情的個人,是人格;只有個人才能創造出高尚的和卓越的東西,而群眾本身在思想上總是遲鈍的,在感覺上也總是遲鈍的。

 

  講到這裡,我想起了群眾生活中最壞的一種表現,那就是使我厭惡的軍事制度。一個人能夠洋洋得意地隨著軍事樂隊在四列縱對裡行進,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使我對他輕視。他所以長了一個大腦,只是出於誤會;單單一根脊髓就可以滿足他的全部需要了。

文明國家的這種罪惡的淵藪,應當盡快加以消滅。由命令而產生的勇敢行為,毫無意義的暴行,以及在愛國主義下.......balabalabala

 

  我們所能有的最美好的經驗是奧秘的經驗。它是堅守在真正藝術和真正科學發源地上的基本感情。誰要是體驗不到它,誰要是不再有驚奇也不再有驚訝的感覺,他就無異於行屍走肉,他的眼睛是迷糊不清的。

就是這種奧秘的經驗--雖然摻雜著恐怖--產生了宗教。我們認識到有某種為我們所不能洞察的東西存在,感覺到那種只能以最原始的形式為我們感受到的最深奧的理性和最燦爛的美--正是這種認識和這種情感構成了宗教感情;在這個意義上,而且也只是在這個意義上,我才是一個具有真摯的宗教感情的人。

我無法想像一個會對自己的創造物加以賞罰的上帝,也無法想像祂會有像在我們自己身上所體驗到的那樣一種意志。我不能也不願去想像一個人在肉體死亡以後還會繼續活著;讓那些脆弱的靈魂,由於恐懼或者由於可笑的唯我論,去拿這種思想當寶貝吧!我自己只滿足於探索生命永恆的奧秘,滿足於覺察現存世界的神奇結構,窺見它的一鱗半爪,並且以誠摯的努力去領悟在自然界中顯示出來的那個理性的一小部分,即使只是其極小的一部分,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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